雪 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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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长沙大雪,纷纷扬扬一整天。

我喜欢白昼被雪照亮,这个时候的世界最干净——讨厌的毒虫们怕是躲不过这般寒冷。起身去迎接天上的来客,许多久未探寻的回忆便落在身上化开。

大概是小学,某天也是这般大雪。

那时候我和玩伴们住在一个安置院子,茂密的枝叶一到夏天便把我们罩在浓荫里。每个晴朗的傍晚,我们在草没脚踝的足球场胡乱踢球,也偶尔会在水泥地面的篮球场投投篮。如果到了暑假,可供玩乐的地方就更多了。走小路通到院子背面废弃的大修厂,生锈的车架和各式破碎的红漆木门、荒草比人还高,正是探险和捉迷藏的好地方。当然,我们也只敢在太阳最旺的中午过去。如果太热,我们会在门球场旁的小亭子里玩盲人捉象。天色稍晚时候,老嗲嗲们便会过来打门球——至今我也不知道这种运动的玩法。我们的小学后面有一个小山坡,种满了密集且高大的松树,一到晚上这片松树林黑压压地甚是吓人,于是我们把那儿叫做“黑森林”。

总之,在我的童年时代,这个老旧的院子是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。

长沙的冬天,大雪并不常见。在大雪纷飞的时候,我和阿肖、辉辉、阿伦、玲子在屋顶上打雪仗。我尽量把雪球抓得瓷实,以便能投掷得更远而不至于散开。可身法欠缺,导致我无法躲过辉辉加特林般的攻击。最闹腾的当然是玲子,无愧于名字中带个铃。只要一被砸中,必会大喊大叫道“你给我记着!”阿伦喜欢和阿肖对拉,两人隔得远远地,相互用很大力气把雪球高高的扔出,像是精准计算了砸到对方脑袋的抛物线一般。

那天我们从中午打到晚饭,回家后手肿的像紫薯。母亲从冒着热腾腾蒸汽的厨房走出来,嗔怪我不该这么冷还玩得衣服汗湿。

那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雪仗。

到了高中,和童年时的玩伴们相处的机会便少了。这个时候我有了新的情谊。

无数个课间的十分钟,我和小晴趴在窗户边从教室望向远处的操场。炎热难当的夏天,她撑起下巴的手臂上,细细的绒毛被阳光照得发亮。“你说会不会真的有天空之城呢?”“也许吧”,我呆呆地望着无人的操场。

那年冬天的早晨下起了雪,并不大,但是到了下午还是把走廊都飘成了白色。小晴开心的叫我出去踩雪,我紧紧跟着她轻快的脚步。不知道为何,她突然停住咯咯地笑,红彤彤的脸时而被嘴里哈出的白汽遮住,我也哈哈大笑起来。我和她只度过了这一个冬天,后来她便转学了。

从那后的十余年里,我在大学交过女朋友,也和寝室的哥们骑几百里的自行车到另一个城市吃热干面;我在冬天结冰的时候徒步过荒山野岭,也在酒杯交错中昏昏沉沉;我辗转过几个城市工作,最终又回到了家乡。

前年去到曾经的院子,足球场早已盖了新的住宅楼,小学已被推平。门球场的铁网上挂着“闲人免进”,里面长满了杂草。

于人潮之中,个人总是被裹挟着不知去向何处。周围始终有许多无形的手交汇成无边大网,我曾试过努力挣破,可那种力量如天威,不可直视。在这其中,许多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就这么被遗忘、丢弃…

眼前的雪安静又恢弘,纷纷扬扬从天而降。不远处被冻住的水沟,彷佛传来冰块碎裂的声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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